第三十章:相爱江湖终相忘

    那女子一听这话，凸自打开了门，笑着说话，“这是什么话，咱们做的就是这买卖的活儿，怎么可能让客官在门外侯着。”

    戎葵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换下了先前的那身破烂衣服，否则自己就算冻死饿死到这门外，恐怕也没有人理自己。

    “小庆，拿壶热水。”女子虽然人小语气却是极其的老练，热心地帮着戎葵取下身上的东西，手里不停的在比划着。

    戎葵立马知道了该怎么做，赶紧从上衣兜里掏了掏，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女子摊出的手上多了几枚铜板，她摇了摇，脸上写满不屑以及惊讶。

    在边境塞外这样的地方，你不能小瞧任何一个过路的客人，他们有的是身缠万贯的商人，有的是豪气冲天出手大方的大侠，另外还有很多伪装成穷苦模样的富商来投宿。

    原以为又来个香饽饽，没想到还真的是个穷光蛋，女子无奈一耸肩，这客栈可是没有一个赶客人走的规矩，这样会触霉头的。

    虽是这样，她还是把钱收下，对着楼上喊着，“小庆，大班房一位。”

    戎葵不免心一惊，这班房素来是监狱里的统称，为何这里却这样叫？那女子好像看出来了他的疑率，便解释着，“这大班房是十几人一间的通铺，通常都是钱不多的客人的地方，客官，你出到这个价位，我们让你有个地方躲避晚上的风沙已经很是给您面子了。”

    戎葵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现在晚上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很是感激，便问着房间在哪？

    女子给他指了指西南脚的地方，那里有一扇暗门，他正要抬脚走去，女子将一碗热水端过来，递给他说着，“客官，喝喝水暖暖身子吧。”

    戎葵感激地看着她倒了声谢，赶紧接过咕咚咕咚喝下，身子顿时暖了起来，随后便进了那扇看起来就有点油腻的门。

    戎葵看着楼上的房间，那应该是给那些财大气粗的人们准备的，他叹了一声气。

    直到进去后，他才明白那钱花的也确实不值里面说是可以容十几人的房间，现在粗略算计躺着几十个人，里面的一股潮湿味甚是严重，还有各种各样难闻的气味。

    其中夹杂着汗臭味，脚臭味，还有各种牲畜的味道，应该是附近的牧民。

    他无奈摇摇头，小心地越过这些睡得死死的人，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地方，插空睡去，旁边有人骂骂咧咧，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他小心地往里面挪了诺尽量不挤到旁边的人，面对着墙壁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又仿佛回到了不久之前的戎家。

    几个月前，还有人叫着他戎少爷，他的父亲是威震武林一时的教主戎远，统领着教中上上下下几千人，他的母亲是当年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的林甄敏芝，容貌绝丽，当年武林中不知有多少武林群侠拜倒在她的石榴群下，然而最后她却嫁给了被众人称之为魔教教主的戎远。

    其实戎葵知道，母亲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甚至他知道母亲恨自己，从骨子里恨到血肉里，因了他是她和戎远的孩子。

    他从来不曾享受过母爱，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便被母亲扔给了奶娘，从来不会触碰他，这种厌恶，随着他长大眉目间越来越像父亲而变得与日俱增。

    他也想讨母亲欢心，他曾爬上山顶摘了那上面最好看的花送给母亲，然而林敏芝却将它狠狠地摔到地上，用脚用力地踩成稀泥。

    母亲是名门之后，是大家闺秀，在未出阁之钱是人人称羡的天下第一美人，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武功也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人们送她外号“俏狐貂”。

    他从小便与门当户对的风家山庄风少翎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感情更是情比金坚。

    戎葵想，母亲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父亲戎远。

    彼时父亲戎远刚继承他父亲戎继梅的魔教之位，年轻气盛，虽是江湖邪教，却也是少年英才。

    父亲对母亲可以说是一见钟情，那时母亲正与她的女伴在挑选首饰，父亲正是那一家珠宝店的幕后老板，平日教中便将那珠宝店作为联络的地方。

    他小的时候，父亲还给他讲他与母亲之间的故事，后来他长大了，便不再说了。

    只记得戎远撩开帘子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母亲甄敏芝的女伴正在为她挑选耳坠。

    “敏芝，这个金的配你，高贵大气，极是艳丽。”甄敏芝一看，只见那金耳坠全身呈凤凰状，两只凤凰刻得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展翅飞去。

    戎远自是早听过甄敏芝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今日一见，觉得果然名不虚传，眼神连分毫都不愿意挪动，看着她的一撇一笑。

    母亲当日穿着一身青色薄烟百褶裙，眉若细柳，一双含笑的眼睛清澈无比，肤如凝脂细柳腰，母亲含羞地用一双巧手拍拍女伴的手，她这么紧张，是因为过几日她的未婚夫风少翎就要来了。看见这么多好看的首饰，那金色凤凰虽是好看，却总觉得太过高调浮夸，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要选哪个。

    “姑娘戴这个吧！”待甄敏芝抬起头来，便看见戎远手中拿着一对碧湖色莲花状耳坠，中间的玉清澈明亮，那莲花又是点睛之笔，林敏芝一眼看到它便被牢牢地吸引住。

    再看向来人时，只见面前的少年面冠如玉，剑眉星目，一身墨色斗篷衣服称得他越发高大，见甄敏芝呆呆地看着他，继而温柔一笑，“姑娘人美心善，这耳坠便是为姑娘打造，今日我便送于姑娘。”

    彼时甄敏芝也是初见人事的十六岁少女，哪里认得刚继承掌门之位的戎远，只觉的眼前的人有些浪荡，因此并不在意。

    甄敏芝忍不住笑起来，她身旁的女伴诺捏地说着，“公子并不认识我家小姐，怎的知道她人美心善，油嘴滑舌实在失礼。”听这语气，应是她的随身丫鬟。

    甄敏芝见女伴说话语气过于严重，忙拦着她说道，“公子好意敏芝心领，敏芝喜欢的东西自会自己买下，不需要不相干的人干扰。”

    戎远心中暗暗惊叹这女子说话滴水不漏，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挑明话题也不得罪任何人，果然是甄家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勉强，而是指着柜台上他们刚才看过的凤凰金坠，笑着说，“我本是想买这凤凰金坠讨家中过寿的老母亲欢心，不巧见了姑娘倒忘了此事，若是如此，我便将这玉坠卖给姑娘，你把这凤凰金坠买下送于我，我们各取所需。”

    甄敏芝并未说话，应该是考虑他这话里的可信度，戎远歪了一下头，又说道，“如何？”

    或许是太过喜欢这耳坠，最终她轻轻地说声好，便付了银票将那金坠仔细地包好递给他，“即是母亲过寿，怎有忘记之理？”戎远更是带着歉意，仿佛自己真的感到抱歉，实际上他的母亲早在他七岁时就已过世，又哪里来的过寿之说？

    两人交换了东西，甄敏芝喜欢地看着摸着，这才还了一礼，“谢公子割爱。”说着便将东西收好和女伴款款地走出了店门。

    那管事的掌柜看着那姑娘已经走远消失不见自家教主还向外张望着，心下已经了然，“教主若是喜欢，为何不留她？”

    那戎远撇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懂什么？他可是武林第一美人，又岂会是未见过世面的胭脂俗粉，性格刚烈，是我喜欢的。”

    掌柜的贼笑一声，那戎远用手中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看着远处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等着吧，她迟早会是我的教主夫人。”

    彼时甄敏芝还在满心期待着换上鹅黄琉璃裙，戴着那日买下的碧湖玉坠，她待在闺中，想着几日后便来她家提亲的风少翎，不禁莞尔一笑。

    她又怎么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风家山庄，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口，全庄无一人生还。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已是过去两三天的事了。

    一瞬间，天玄地转，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甄家更是乱了套，原本想要和风家结亲一同巩固在武林中的地位，现下已是不可能，只是自己的女儿敏芝可是与风家定了婚约的，难道就要让她守活寡不成？

    她可才二八年华，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而且甄家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

    既是如此，上门提亲的人仍是踏破了门槛，然而那甄敏芝却整日闭门不出，独自在放黯然落泪。

    “小姐，你出去走走吧，这样可是不好。”甄敏芝房中的丫头拉着她的衣袖，指着外面的太阳，“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她摇摇头，几天水米未进，她的身子很是虚弱，那丫鬟又道，“小姐，我们去上回那个铺子里去吧，听说那里又进了很多好东西。”

    第三十一章:命运弄人爱恨嗔

    甄敏芝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抬眼泪光闪闪，丫鬟叹一声气端来一盘饭菜，先将米粥盛上一碗，“小姐，既是出去，就吃些东西方有力气，等着看姑爷一家的笑话大有人在，如今他不在，你可是一定要打起精神。”

    甄敏芝听她说这话立马止住了泪，接过碗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丫鬟在一旁拭泪，看着门外，但愿那公子真有办法让小姐早日恢复振作起来。

    原来是那日戎远找到她的贴身丫鬟告诉她，风家出事，甄家小姐的事情他也通过满城风雨知道，他说，他有办法让小姐高兴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小姐还是这个样子，甄家人怎么劝她都没有用，虽然丫鬟实在不敢保证那人会真的有办法，但想着总要试一试，便想方设法地骗小姐出府。

    甄敏芝一身素衣，原是已经为风家守孝完后，可她还是不肯脱下孝衣，人都道，甄家女子刚烈，她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缅怀她曾经的爱人。

    待她踏上街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甄敏芝目不斜视地走着。即使未施粉黛，她也极是美丽，一身白衣更显得她娇小玲珑。

    “甄小姐来了，快请坐。”只见她一进门，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便放下手中算盘，笑着说着。

    甄敏芝皱着眉，显然上回来的时候，他还不是这家店铺的掌事。虽是如此，可是刚进门就走显然不合情理，便忍着性子坐下，“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如果小姐很忙，就给我一杯茶的时间吧。我想说些事情于姑娘听听。”戎远放下手中算盘，走过来坐在甄敏芝的对面，招招手店中伙计便上来一壶热茶。

    “上次见到姑娘，实在是惊为天人。”戎远一句说出，甄敏芝脸上一热，心中更是恼着，想着我正在服丧之期，你却说出这样的挑逗之话，实在是好不要脸，当下脸色一沉，“公子有话就说，否则我即刻就走。”

    戎远赶紧替她热着茶，说声抱歉然后才开口继续，“其实我便是这家珠宝店的掌柜，我本意与姑娘搭讪，这才借家中老母亲的寿宴大做文章，其实我父母早已去世。之所以和姑娘说话，也不过是看到那玉坠真的很配姑娘，这才借着胆子和姑娘说说话。”

    他突然站起身来，端起茶向甄敏芝说着失礼，“我无意于冒犯姑娘，那日却唐突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甄敏芝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摇摇头说着没事，面色憔悴好似也不甚在意，“都过去的事情，你既然赔礼，我便也接受。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便走了。”

    “等等！”看着甄敏芝想要起身的样子，戎远上前一步拦着忽又觉得失礼赶紧放下手臂，“我这店铺新进来一些首饰，这每个首饰都有一些故事，我收购他们的饰品，自然也是收购他们的故事。刚才我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你，也算是卖给了这家店铺。”他说着便把自己那日拿到的金钗凤凰放到柜台上，呼出一口气。

    “姑娘，需要这里替你保留什么东西么？”戎远看着她，“我们会无限期地为你守护这些东西。”

    甄敏芝看着他的眼睛，想着甄家，尤其是甄父现在一定要清理她身边所有有关于风家的东西，免得误了名声败坏了家风。

    若是自己带到身边，肯定会被甄家的人搜到，不妨寄存到这里日后需要的时候再来这里取也不迟。

    想着她便从袖子了掏出一方锦帕，层层剥开里面却是一支不起眼的银色簪子，这点倒让他始料不及。

    “这簪子，是他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时送我的，他说这是他父亲那时送给母亲的簪子，当时风家还远不如现在有名气，日后他送我的任何金银财宝，都抵不上这一个。”她恋恋不舍地拿出去，又将手缩回，终于还是闭着眼睛将它放在桌子上，叹着气道，“这簪子虽不甚名贵，但对我至关重要，我交于你保留是信任你，只求你好好收着它，我一定会来取的。”

    戎远自是当做珍宝似的收起来，放在阁上的最里一层，笑着说道，“姑娘放心，我必当完成任务。”

    经过这一事，甄敏芝对他的感觉并没有先前的那么厌恶，因此三天两头地朝着这里跑，甄父见她已不司先前那样不言语，以为她已经慢慢走出了对风少翎的眷恋，也便放心下来，不再多管她的事，而是四处多方打听给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

    “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桂花酥，以往秋日桂花一开，我便将我院子里的桂花摘下，亲手做成糕饼，想着他站在桂花树下，喝着我酿的桂花酒，吃着我做的桂花糕……”甄敏芝托腮想着旧日的岁月，温柔地笑着。

    两人坐在店铺的内院，喝着茶聊天，甄敏芝暗暗感叹到这店铺里面原来别有一番洞天，倒是布置的极其巧妙。

    “还有一次，我在山中遇到武功甚好的轻薄之人，也是他及时赶到赶走那些猖狂之徒，我只记得那日的树林落叶特别的美，他轻轻抱着我旋转在天地间，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我二人，他说他要娶我，一辈子对着我好。”

    戎远轻撩一下耳边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想来这位风家少爷也是极其的优秀，可惜我无缘见他，真是可惜。”

    这话一说，甄敏芝又不免心中一痛，戎远笑着拍拍手，边上有四名侍女纷纷端着一盘糕点，甄敏芝站起来一看，“这不是桂花糕么？”

    “我手拙，不知这桂花糕合你的口味么？”戎远亲自端着一盘，放在她面前请她试吃。

    甄敏芝一提袖子，莞尔一笑拿起一个掩面咬了小半口慢慢吃着先是不说话，后来看着他满心期待的样子，“你这桂花糕徒有其表，那桂花香太过浓郁，倒是有些故意而为之了。”

    听到这里，戎远起身笑着给她行了一个礼，“还请姑娘赐教。”

    甄敏芝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戎远略显痴呆的样子，忽又觉得不合时宜闭住了嘴。戎远看着他的样子顿觉她娇羞可爱，知她不好意思，连忙说声抱歉。

    “其实做这桂花糕并不难……”她起身看着这几盘糕点，从色泽，口感都细细打量，弯腰闻闻，每个都试吃一口，“你做的桂花糕，香味都停留在表面，入口时有着满满的桂花香，可是越吃到后面，那股香味便越来越淡，这是大忌，首先你得把桂花全部蹑碎，让花末和着面粉发酵，光有桂花还是不够，加入蜂蜜仔细调配，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火候与时间也是很重要……这个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讲不清楚。”

    甄敏芝独自看着这些模样尚可的桂花糕，竟觉得有些许可爱，猛的一抬头发现对面那人竟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脸色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做达，只说会了没？

    戎远还是摇摇头，“甄姑娘这样好的手艺，我辈怎可一时学会？”

    “这还不简单，我多教你便是了。”甄敏芝脱口说着。

    戎远看她白皙的皮肤上有着细小的绒毛，她眉目间的笑意，对着秋风点点头。

    从这以后，甄敏芝便经常拉着戎远去城外的一处桂花林，那是很早以前就种下的，“从前种下这些桂花林时，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如今这么多时光都过去了。”

    戎远向后一仰，两手撑在地上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父亲也为我种下一棵松柏，说是松柏最能符合他对我的期望，历经风雪而毅立不倒，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

    “你小时候应该很顽皮吧！”甄敏芝双腿屈膝坐在草地上，秋日的落叶吹到他们身旁，有一片叶子落到甄敏芝的头上，戎远轻轻为她拿开，看着她的眼睛，“我本想一直瞒着你，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今日我却不想对你说谎。”

    他撩起衣袖，胳膊上刺着圆形的外弧，里面有着“典”字形状的刺青，甄敏芝看后失声捂着嘴大叫“啊！”的一声腾地站起来，指着他说道，“你是，你是魔教的人！”

    戎远看着她意料之中的反应，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是你们口中魔教的人，我便是新任教主戎远，敏芝，你怕了么？”

    看着戎远不断靠近来的步子，甄敏芝不停的向后退着，突然一掏袖，赫然出现的是一把匕首。

    “别过来，别过来！”她双手举着刀不断地挥舞着，声音已经失控了似的叫嚷。

    “敏芝，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好，配不上你，从前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见到你之后，我知道我错了。我喜欢你，不仅仅是一天一个月，我想和你在一起一年，十年一辈子。”

    “我？”敏芝说不出话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为风家的事情伤的心也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而变得不同，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知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与她冰火两重天的身份，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的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