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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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宅不宁

    风停了,天慢慢阴下来,浓厚的云彩遮掩住日光,房间里变得闷热。

    戴重台起身打开几扇窗户,向外张望。

    之前在房里进进出出的小厮们已经都退到房外十几步远的位置看守,无人因为不在主子面前就交头接耳的闲谈,贴身伺候易嵘的小厮冬至盘腿靠坐在门槛上,方便随时应答易嵘的召唤。

    即便已经见过无数次易嵘身边下仆们整肃的模样,戴重台依旧不住感慨:“你家里的规矩可真大。”

    她感慨完,回到床前坐下,继续喝茶吃点心,抽空说:“我以为你不想提起当初的事情呢。”

    易嵘失笑,“有什么提不得的?”

    “爹娘都对我说过,当初开城门放你进来的时候,你套着太子妃的衣裳,做女子打扮被不到百人的骑兵护着,背心中了一箭,伤到了肺脏,一直觉得哪家的小姑娘这么坚强,撕了衣服治伤口才知道是个少年。”有这种黑历史在,男人没几个喜欢提起的才对吧。

    重台垂下头,小心翼翼的偷看易嵘。

    像是怕易嵘生气,重台赶忙补充:“全靠着你对何贼大军精准的判断,宁都城才能坚守多日。您是宁都城百姓的大恩人。”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已经足够。

    易嵘的祖父是易猛是真的猛。

    年近四十岁跟着当时才二十五的今上举旗,从此成为一员猛将东征西讨,陪着今上打下立足的山西省。十多年之后易嵘的父亲易岳能够独当一面了,立即接了老子的棒,继续跟着今上打江山,一路将占据扩大到整个江南,让争天下的豪杰纷纷折戟。可惜中了贼人奸计,喝下一碗诈降官员亲手送来的毒酒暴亡。

    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定就藏起大孙子,生怕易嵘磕碰到一点了,但易猛说了一句“易嵘年少,没有父亲护持,若是不能自己服众,日后照样会被两个叔父夺了家业”,随即就把不满十岁的易嵘给丢进军中历练。

    那时候天下形势和现在略有不同,虽说也是今上周章和南面的何旭各掌一半天下,但两方剑拔弩张,远不如现在的局势平和。

    易猛对孙子说的话极大的刺激到了今上,今上一看太子这些年来始终“监国”而没上过战场,担心太子不通军事以后被浑身杀气粼粼的武将辖制,二话不说就把太子和年幼的七皇子一起丢到军中历练,和易嵘碰在了一起。

    易嵘和七皇子年纪相仿,七皇子又与太子兄弟情深、形影不离,三人很快相互熟悉了。

    今上的担忧成真,太子一点看不懂战场的形势,可他身为嫡长子的正统,又极得今上信任倚重,太子下令连阵前将军也不敢随意反驳,直接导致了在江西省与何旭大军对峙的时候,几场大战中太子的接连指挥失败,连失广信、建昌、抚州三地,导致了一场大乱,后来七皇子假太子之名,阵前调度,才在对峙了几年后,重新夺回江西。

    太子被自己毫无军事天赋的现实震撼得大病一场,那几年身子熬得形销骨立,七皇子也因此“代替太子传话”没被人揭穿,可后来太子越病越重,太子妃闻言跑到阵前伺候丈夫。不想多年无子的夫妻俩居然照顾着就怀孕了。

    太子想到今上也受伤大病一场,皇后生了他七弟之后,陛下便有如神助。

    顿时,太子来了自信,重新拿回军权,胡乱指挥,然后,醉酒轻薄了抚州州牧的心肝,差点被当场格杀。

    太子被救回营中的时候吓得魂不守舍,带兵的将领生怕一国储君急病死在自己军中,顾不上局势,当着众将士的面派出得力战将护送太子离去。此举直接导致军心涣散。

    何旭的探子听到这个消息,当夜闹事,引发啸营。

    当时坚持留下稳定军心的七皇子就在这天晚上被人闯入营帐乱刀砍死,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太子被送走的太急促了,竟然和太子妃在途中失散,挺着五六个月肚子的太子妃险些与何旭的大军碰在一起,幸亏被带兵巡视的易嵘找到。

    而那时候,何旭已经快要打破易嵘驻扎的赣州城墙根脚下了。

    太子已有九女,偏偏没一个儿子,太子妃这一胎早就被确诊是个男娃。

    易家和今上是几辈子的情谊,自小看着太子长大,对太子感情自是不能与其他几名皇子相比,易家上下支持的也是身为嫡长子的太子,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时的情况已经容不下易嵘犹豫。他观察过战局后,抓住唯一生机,直接下令亲兵护送太子妃沿着雩山山脉疾驰撤退;自己则带上其他战士扮做太子妃的模样,转道宁都城,引开追兵。

    易嵘打算借着前朝已故刘将军修缮过的宁都城高墙与何贼打守城战,静待大军回援。

    易嵘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正确的决定却改变不了他面对危急情况的现实。

    待易嵘且战且退终于抵达宁都城,被戴神医救下的时候,箭矢刺穿了铠甲,背上的箭伤让他连发高热,整个人已经神智不清了。

    ——易嵘作为戴神医外伤救护的经典案例,戴玉林不止一次给女儿戴重台讲该如何紧急施救。

    那时候兵临城下,易嵘昏迷,戴玉林的妻子、重台的母亲、前朝刘将军遗孤的刘真仪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上阵,指挥残兵与宁都城中壮勇和何贼的大军对抗。

    何贼手下有一员猛将,可百步穿杨,能开一百六十石的强弓。

    刘夫人守城的时候险些被他射中,可虽然刘夫人身手敏捷躲过去,却因此动了胎气,和带着仆妇一起赶制军需物品的薛怀佐的妻子姜氏同一天发动了。

    一间产房里面两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产妇,隔间还躺着吊着一口气的申国公嫡长孙,而城外贼人杀声震天。

    戴玉林纵然华佗在世,自己老婆躺在产床上挣扎也吓掉了三魂七魄,早没往日的冷静了。

    幸亏苍天有眼,在狠狠折腾了三天后,刘夫人和姜氏都平安生下女儿,而婴孩尖锐的哭叫声居然唤醒了隔壁昏迷的易嵘。

    在全城性命之前,易嵘和刘夫人一起忽略了自身的伤病。

    他们强挺着起身应敌,稳住战场局势,在拖延了足足二十一日后,等来了易猛救援的大军。可也因为没能好好养伤,刘夫人永远都不能再有孩子;易嵘损伤的肺脏让他留下了咳症,每逢季节变换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还曾被戴玉林公开说恐怕伤及寿命,子嗣艰难。

    可以说易嵘、七皇子与抚州成上下百姓一起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若非太子一意孤行、行为轻慢,又或者没有太子妃的任性胡为,易嵘都可以避免自身遭遇的悲剧。

    易嵘救了全部宁都城百姓的性命,可他自己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健康的体魄,甚至可能失去了后嗣血脉。

    戴重台话说得隐晦,易嵘却听得十分明白。

    他垫了垫手,“在你之前,刘夫人和戴神医成婚多年无所出,难道戴神医就因此嫌弃结发妻子了么?我如今以病弱为借口,不肯成婚,不是担心成婚没有孩子耽误了未来妻子,而是我不想让申国公府卷进越发诡谲的争储大事中去。”

    “嵘哥哥不想掺合有什么用,我看你的两位不同母所出的叔父倒是热心参与。”戴重台撇嘴,不认可易嵘的说辞。

    易嵘禁不住笑了,他抬手将发丝拢到身后,眉目风流,“戴神医只说那场大战对我‘可能损伤寿元’、‘可能妨碍子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便是申国公府的长子嫡孙。论继承宗祧,谁都越不过我去。叔父们若是蹦跶着成功了,我便上书推了继承人的名分,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带上大半家财过去出家清修,任王氏和孙氏两房随便折腾;他们要是失败了,我就行使继承人的权利,把他们的子孙都过继到我父母名下,只把两位叔父逐出家门,替他们奉养母亲。”

    易嵘意有所指的看了戴重台一眼,重新捡回之前的话题,郑重的提醒早慧的小姑娘,“你看我,便该知道,男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权利、家族、后嗣,情情爱爱都是过眼云烟。你挑选上门女婿的时候可不要信了男人的蜜语甜言,被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日后被人骗财骗色,躲起来委屈的偷偷哭啊。”

    戴重台:“……嵘哥哥倒是很诚实,居然直接告诉我,外面传得风风雨雨的易家叔侄不合都是表演出来的。”

    “倒也不全是演出来的,我的两位‘祖母’和婶娘们都是真情实感的,她们做出的事情皆发自本心。”易嵘抚平身上搭着的薄被,眼神平静,全然不在乎日后揭晓真相,易家这些女子该如何自处。

    戴重台听得齿冷,垂眸低语:“多谢嵘哥哥提醒,可我只喜欢身体好又没脑子的,这辈子约莫是不会被男人坑害了。”

    她赶忙转移话题,“倒是嵘哥哥突然提起薛家,这薛家是怎么回事?我虽然知道姜夫人和母亲一起产女的事情,但这些年从没见到家中和薛大人有什么往来。”

    易嵘对戴重台招手,戴重台立刻倒杯茶递到他手中。

    易嵘轻啜一口温润的红茶,舒展眉目,“薛家现在的当家太太是当年大姜氏的妹妹小姜氏。说起姜氏,倒是十分有趣。大姜氏是薛老夫人为薛怀佐求来的,性情柔顺体贴,结果她出嫁了三个月后,姜家再次送上小姜氏,声称是大姜氏的陪滕,娥皇女英不分大小,姐妹共事一夫谱写佳话。”

    “大姜氏产后不到一个月便体弱而亡。再过二十多天,小姜氏生下一对健康活泼的龙凤胎,又过三载,小姜氏再生双胎男孩。再过一年半小姜氏第三次生了一双男孩。这一回,小姜氏总算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

    薛重台情不自禁询问:“大姜氏和小姜氏也是双生姐妹吗?我在医术上见过,双生子的后代也容易出现双生子。”

    “巧了,大姜氏和小姜氏不是双生子。小姜氏甚至与大姜氏不是同母姐妹。”

    “你说其中的事情,是不是十分耐人寻味?”

    “那你还建议我要个薛家的儿子当赘婿。”戴重台登时不高兴了,“这小姜氏一看就不是善茬,她教导出的儿子能有什么好!”

    易嵘把茶碗放在戴重台掌心,曲奇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薛怀佐进京,今上有意聘他为太子嫡子讲学。陛下时常寻戴神医闲聊,乃天子近臣。如今太子病重,太子妃不论以你医术了得为理由,要你入宫给太子做妾帮着调养身体;还是以你擅治妇人病可保后代平安为借口,将你说给太子嫡子,陛下恐怕都会动心。”

    “薛家的儿子品性如何不好说,但你若选了薛家子入赘,可以说对外解释成刘夫人和已逝的姜太太给儿女指腹为婚,掐断太子妃的念想。”

    “竟然有这等事情!”戴重台粉嫩的小脸一下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