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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毒蛇

    一台满载着北京游客的豪华大巴在从省城到山城的高速公路上疾驰了三个小时,终于要到达目的地。人们早已不再昏昏欲睡,而是睁着大眼,张着大嘴,惊异这里的鬼斧神工。

    他们刚刚见到的只是一段序曲,一个小角,只是山的雏形,水的一点。就象一个好的歌手,刚刚只是亮了一嗓。

    收费站停车时上来一个导游。头发黑油油,眼睛亮闪闪,浑身上下没有缺彩的地方。但毕竟是个山区导游,象野树,象野草,朴素之气外现。

    他象豹子一样蹿上车,又象得了软骨病的人那样斜靠在风挡玻璃前挡板上——人们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因为他的头向着车窗外,象是跟车外人讲话,“各位,本次接地导游叫付春秋,名颂毒舌哥,我说话可能黑,但心不黑,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喜欢这里,这里山宝,树宝,水宝,人宝,啥都是宝……”

    讲完了话,他终于将头摆正,迅速扫视了一下车里的人,微微一笑。

    游客们顿时来了兴致,他们不相信这个帅哥比他们还毒舌。一个瘦高个青年站起来,举起手,嘻笑着说:“我说毒舌哥,你口气不小啊,你以为我们是屯子里人呢?”

    众人起哄道:“对啊。”

    只见导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头向上扬起,道:“屯子咋了,屯子里的人就不是人了呗?”

    瘦高个旁的一个干部模样的胖子这时站起来,用手指着导游气冲冲道:“我叫你毒舌,等会我就叫你变成巧舌,咱等着瞧。”

    导游嘴一撇,不屑道:“随便。”

    高傲的灵魂没想到被小小的导游给打击了一下,嘁嘁喳喳不停。

    时间象海绵里的水,只是漂了流,又逛了一下国家森林公园,天就黑了。

    令这些京城人诧异的是“毒舌”并非真的毒。

    漂流时他从头跟至尾,身上被浇得象水人似的,却不肯后退半步。水真的很深,那个瘦高个能闹却不会水,于是掉了下去,身上背着救生衣也不行,眼瞅着一口口呛水。当然是导游救了他。人们再也不浇淋这个导游了。

    在原始大森林,人们不敢离导游半步,这里幽深,晦暗,偶尔一声鸟鸣都会叫人毛骨悚然。导游自豪地说:“这里一棵棵笔直通天的象年轻小伙子的就是红松,别看瞅着年轻,实际年令比我们爷爷都大,最小的一百多岁,大的都上千岁。”

    通过导游的叙述,人们还知道这里是红松的故乡,全世界百分之五十的红松都生在这里。日本人来砍过,知青也来砍过,再以前还有什么人来砍过,就不知道了,总之没有砍尽伐绝。估计那活了几千年的红松啥都知道,只是它不说。

    人们耸动着鼻吸,任富痒离子在鼻中冲撞,在千年古木面前,感叹生命的短暂,不如一棵树。拾级向树木更深处走去,足踏遍地的苔藓,绵软而又舒适。到处是说不上名的花草,或在坑坑里,或在平坦处,均湿漉漉的。阳光不管多烈,都感受不到,在这里可以忘记人间的一切烦忧。

    人们不但对这片原始大森林感兴趣,更对眼前这个自称毒舌的导游发生了兴趣。不知为什么,他们感觉导游有森林的气息,有大山的气息,仿佛他就是森林和大山孕育出来的。有人关心起他来,问他家在哪,他指了指河对面的郊区,说那些有篱笆墙的院落就是他的家乡。

    这些京城来的人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也忘了要收拾导游的怨恨,看着世外桃园一样的他生活的村落,都说自己要是也住在这里就好了,能多活十多岁。

    就要上大巴,他带着这三四十人到了王婶的摊子,把她包围起来,让她把所有的存货都卖出去了。王婶装做不认识这个导游,连连说着你们回去高兴去吧。事实上,他们买的山货价格最便宜,质量最正宗,是王婶亲自在山里采摘的。

    吃饭的时候,他没带他们去吃旅行社规定的饭店,于是人们吃到了别的游客没法吃到的野味,没法比拟的饭菜,这些饭店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是不会坑人的饭店。

    那些磨刀霍霍的购物超市早就有人在门外等候,可是一看到领队是付春秋,都将头扭过去,不是不敢看他,是因为看了也没用,他不会让他们得逞。

    晚上在山上一个破落的宾馆休息——虽然外表破落,住着却好,里外都有山花,床上的被褥套每天都洗——付春秋了解。他在院中心支起柈子,他说今晚举行篝火晚会,谁也不许在屋里猫着,都出来,有歌的唱歌,有酒的喝酒,有舞的跳舞,随便。

    火焰将人们的脸都映红了。导游坐在他们中间弹吉它,弹得象山泉水一样清亮,每一个音色都能激起心灵的震颤。火光在黑夜里摇曳,吉它奏出节奏明快的舞曲,于是喝啊跳啊,北京人好象从没这样痛快过。可是导游却异常冷静,只是不停地弹,不说话,当天空中乌云噌噌向这里汇聚时,他一扬手,果断地说:“不早了,该睡了。”

    人们都走了,只有一个小姑娘不走,她的脸挂着笑,眼神中流露出满足,她刚才唱得最欢,跳得最好看,付春秋注意到了她。

    她请他陪她逛逛。他说要下雨了。她说索性淋个透心凉。

    她的眼眸好灵动,腰肢象四月里的柳条,最巧的是她的嘴,吐出的音色里带着沙哑,好象天生就是唱歌的。

    付春秋背起吉它要走,她追上去,抬头看他的脸,月光下,只能看个轮廓,但她说:“你真帅,从没见过的帅。”

    “都说我帅,你不是第一个。”他手插裤兜,面无表情。

    她扳过他的胳膊,央求他道:“你看看我,我漂亮吗?”

    他没看,而是把脸扭向天空,他说:“雨眼瞅着要下了,赶紧回吧。”

    小姑娘明显生气了,扭着腰,挎住他胳膊,“你不说我漂亮我就不走。”

    付春秋面露焦急,脚步有些凌乱,一只手慌乱地揽住她的腰,快步向宾馆走去。

    雨唰的一声就铺天盖地而来,可小姑娘并不领情,她在被窝里嘤嘤地哭泣,梦里都在喃喃地说:“哥哥,我的毒舌哥哥……”

    付春秋躺在为他单设的屋内,半天睡不下,爸爸这晚上是咋回的家?家里那只狼好点没?王婶开心吧?

    他唯独没想到爸爸给他提亲的事,他不相信爸爸会那样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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